有月不来过夜半

火炽似金,婉顺如银

 

犊中记 05

要怎样对自己的父帅挑明?那个对自己的家族悄悄伸出狰狞利爪的人,也是自己父亲曾一心追随的主君,是他妻子的兄长,是娶了他妹妹的人。

千丝万缕,难以决断。

梦中惊起,他也会质问自己,那个曾经爱宠的抱起自己,小心的捏着自己的脸颊,被他唤作舅舅的帝王,一袭玄衣曾揽尽朝阳的生机,懵懂记忆中自己也曾在那玄黑的衣摆上撒娇。然而不知何时,那种温度褪去了,没有那种温暖,玄黑如铁如冰。是天子与凡臣的距离,遥远而陌生。

是为了什么呢?偶然自己的逾制?还是父亲的飞扬意气?不论是什么触动了皇帝心中最最禁忌的底线,让他终于无法克制的怀疑起曾经亲密无间的亲人,那个帝王总不该以千万赤焰的姓名作为奉献的生祭。

林殊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。

他分明是炽热的,浓烈的,眉梢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少年独有的风采。然而看进那双眼睛——只要看见那双写满了狞厉与猜忌的眼睛,没有谁会说那是林殊,是赤焰少帅。

他本该如同一簇鲜红的火,却被磋磨成一块不能显露棱角的冰。

寒冷、肃然、圆滑、内里深深藏着一块生生凿出的七窍通透的心。

但还不是时候。

他能说些什么呢?真的挑明,无异于痴人说梦,父母不会相信自己空口无凭的指证,更何况他还没有把握父母不在坦白后做出正确的决断。

怎么办?怎么办??投鼠忌器,难成大事。可是现在的他却背负着更多,依然健在的祁王兄与姑母,还未与父亲疏远的景琰,还有自己没有察觉那已经发芽的毒草的父母,天下皆可去得的、英勇的在君王眼中过了界的赤焰军……

仿佛一盘死棋,分明知道无法可下,可还是要尽力杀出一条路,不到终局,不能投子、亦不可拂袖离席。

他伸出手,无意识的握紧手中的明珠。

曾经他也曾这样握紧它,质问自己,作为林殊再次披挂上阵,走向注定死亡的战场,是否会伤了景琰的心。

如今他再次质问自己,是否能肩负起自己接下来走的每一步。

生死两肩担。倘使他依然要走一条艰涩的路,这次,却要温暖的多。那种无所不在的冰寒,终于随着死去的梅长苏,彻底的脱离了他。

 

 

天明时,景琰来帷帐喊他,却左等右等不见人。好不容易等来林少帅,却见他一双明目下有着明显的乌黑。显然没得好歇。七皇子颇是心疼,安慰他:“我不介意了,也不跟你置气了。”

林少帅得意一笑,便牵着照月白陪他狩猎去了。

然而暮色初起时,说笑的两人却是被匆忙迎出来的静妃喝住了。

静妃难得脸上也带了一丝焦虑,匆匆将儿子和小殊揽进怀里检查一番,静妃才对着两个少年急促的说,陛下遇刺,所有随性官员和重要的嫔妃都要去大帐。静妃为了等着外出的儿子,这才故意迟了一会儿。

萧景琰诧异而担忧的看着母亲,林殊忙轻轻拍拍他的手臂,示意他镇静。心中却又不由得有几分惊异——

什么人,会趁着天子春猎前来行刺呢?前世的这个时候,又发生了什么事呢?

TBC